儘管心裡很不服氣,但在那傢伙的指示下,雪玫確實如願看到了英文的標識,找到拍賣會場的方向。
瞪著台上那尊從羅浮宮神不知鬼不覺運出來的摩西雕像,雪玫決定放棄去探討貨物的真假性。轉身安靜低調的回到艾柏特身旁,坐下。
暈黃的燈光灑落在淺灰色的雕像上,襯托出摩西的莊嚴──從台下的角度看,更有種肅然起敬的衝動。
嘆氣,雪玫不禁回想起剛才預見的神祕男子,更難以忽略內心狂拉的警報──從以前,溫妮就曾嘲笑過她就像一隻獸,本能的會感應到危險而避開災禍──就是腦袋不行,四肢發達之意。
那個男人的笑容很虛假,她也感覺的出來對方絕非正派人物……但是,好像對她沒有惡意,那時露出的殺氣,恐怕也是刻意讓她查覺,彷彿就像是……
刺探?
但,為什麼不直接下手……他大可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她,而且不會引起其他人注意……在那種地方,要掩飾殺人的行徑輕而易舉,何必放她走?
他到底在想什麼……
「怎麼了,心情不好?」見到雪玫那張極度不悅的臉,艾柏特只瞥了一眼就注意到她似乎才剛發過一頓火。「碰到什麼人?」
「……這個拍賣會的主辦人。」咬牙。
憶起那副帶著嘲諷的笑,雪玫就忍不住想發飆,手上的扇子發出刺耳的碎裂聲,脆弱的扇骨在雪玫一雙巧手的使力下,已經冒出些許的裂痕。
「妳見到了?」運氣這麼好?他們還沒動身,對方就自動送上門了。
艾柏特忍不住挑眉。
「但是他堅持自己是無辜的……」可恨哪……那個口氣跩的二五八萬,下次見到他,她一定要把對方的骨頭給拆了再丟到大海去餵鯊魚,好洩心頭之恨!「說什麼拍賣會的物品都是從正當管道來……天底下有那種好事?」
沉默半晌,艾柏特沒有搭話,腦海中已經浮現幾個可疑的名單。
「恐怕是有的。」
「我才不信。」雪玫搖頭,注意到台上那尊由米開朗基羅雕刻的摩西像,目前正由美國的黑幫與義大利的黑手黨在競標……可想而知,那東西裡面的附加價值肯定有問題──等下頭一批檢查的就是那尊!「除非是組織或是團體行動……問題是,目前就我們知道的,沒有幾個有那種能力做這種大案子。」
地緣關係、跨國還有人員聯絡都會影響結果──由第一批人得手後轉賣,再經過多種不同管道轉運,最後聚集到這個拍賣會上──每一樣都是價值連城的藝術品,沒有經過精密仔細的規劃,可無法躲過國際警察或是CIA的追蹤。
「……不,有一個。」皺眉,經過雪玫在旁邊低聲滔滔不絕的分析,讓艾柏特的頭更痛了──他們兩個這次可中了大獎,受了對方的邀請而不自知。
「哪有可能?」斜眼看,雪玫露出壓根就不相信的表情。
「真的有……那些傢伙,過了十年又捲土重來了。」苦笑,決定把話題一轉,艾柏特拍拍雪玫,示意她注意台上的那尊雕像。「妳知道他是誰吧?」
「摩西,分紅海的那個。」舊約聖經裡面的出埃及記有記載。
雖然知道艾柏特刻意轉移話題,但雪玫不打算計較──有些話不適合在公眾場合攤開來談,而且艾柏特從不曾敷衍她過。
雪玫之所以對這個傳說中的偉人有印象,其中一個原因是,根據地理學家的研究,紅海確實有被分開的跡象──而且時間點差不多和聖經上記錄一樣。
「那妳知道,當時阻止猶太人出埃及的法老名字嗎?」再問。
「不知。」一邊分心回答,雪玫一邊狠狠的瞇起眼睛,瞪著剛才奪標的黑手黨──果然還是當地的比較有利,省下運費,預算可以再擴大……
「拉美西斯二世。」答案是埃及史上有名的開明君主,將埃及帶向富有的法老。
「嘎!?」開明的君主,虐待猶太人?
但是,這不是重點吧……
雪玫歪頭想了想,還是不知道艾柏特在打什麼啞謎。
「你想說什麼?」
「我想說的是……這個拍賣會有很重的暗示在裡面──針對我們。」艾柏特感嘆,這下也不用再去調查,可以直接確認了。
──plasia十年前的長老之ㄧ,拉美西斯被他們殺了,現在來個「拉美西斯二世」繼承這個位子,這不是宣戰是什麼?
溫妮的第六感……實在是神準到無話可說。
「我聽不懂……」
「事後我會再跟妳談,先集中精神,我們的獵物來了。」低聲安撫依舊一臉困惑的雪玫,艾柏特的銀眸中閃過些許的不捨──隨即快速歛去那抹光。「剛才是倒數第二個,接下來是『最後的晚餐』。」
回神,雪玫立刻反駁。
「是聖瑪利亞感恩修道院的『地契』。」
不過,不管是哪樣,毫無疑問的──這是今晚拍賣會的壓軸。
艾柏特苦笑,伸手輕拍她的頭──儘管雪玫有時會抗議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……但是,這是他最能表示親密的方式了。
他的摯愛呵……只能,當他的妹妹……
他發誓過的……絕對不能像那個人重蹈覆轍,愛會使人深陷而瘋狂,即使理性如那人,到最後還是選擇了背叛……只因為,那人的心靈太貧乏,空虛到……除了「虹」以外的人,連朋友都沒有。
所以那個人被逼的無路可退,只能從極度的悲傷逐漸轉變成瘋狂,最後變成一種恐怖的執念──毀滅。
──既然這世界沒有容身之處,那就毀了,再重新開始就好!
那個人叛變後,被溫妮逮到的他,眼角藏著絕望的淚水,可卻瘋狂的笑著述說自己叛變的緣由……那是怎樣的心痛和絕望才會導致如此?
溫妮冷著臉,連猶豫也不曾……抬手一揮,結束了那個叛徒的性命。
那一幕的真相實在太過震撼……當時自己才剛滿十五歲,加入「虹」沒多久就發生事情……從那之後,他便與組織內所有人保持一段距離,必要時伸出援手,也會主動替對方著想……
唯獨,不去觸碰對方的內心深處……
他一向懂得如何拿捏分寸,待人處世的進退得宜──可是,自從碰上雪玫,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學會了縱容,寵溺的任她予取予求,等到感情萌芽後,他已經來不及阻止。
所以,他很害怕,害怕自己也有一天……或者,雪玫……會走到這步田地。
他們不能相愛,不能結婚生子;與其說是「虹」的規定,倒不如說是先天上的限制,以確保七個不同基因的體質能傳承下去──倘若強行生子,那孩子不是天生畸形、遺傳性病變,不然就是活不過十二歲……早有祖先試過,以身試法的嚐過教訓。
那麼,就做家人吧……至少能待在她身邊……
不願放棄、不願失去、不願放手……在這麼多個不願裡,他努力的取得平衡,卻發現愛情的天平……永遠和理智差了一段距離──儘管在他苦苦支撐,隨著雪玫的年紀增長,時間流逝……撐起平衡的中心點卻逐漸偏移。
他不是沒注意到,雪玫刻意的任性,有一半是因為他──那雙黑玉般的眸子,從一開始就露出些許的依賴,而後開始摻雜愛慕的成分……他其實很早就注意到,只是裝傻的忽略……
「艾柏特,要開始囉。」注意到隔壁的男伴又神遊太虛,雪玫暗自嘆口氣,決定任務結束完之後一定要好好烤問他……葫蘆裡賣什麼藥。「摩西像從舞台上撤下了。」
猛然回神,只見眼前的舞台一片空──像是刻意培養氣氛似的,主持人正滔滔不絕介紹幾乎人人都聽聞過的文藝復興大師──雷奧納多‧達文西,有名的藝術家,更是在當代無人能及的發明家和醫生。從解剖開始、繪製人體黃金比例圖──用一種奇特的方式記載他暗自研究的結果報告。
傳言中,用鏡子才能觀看全文──因為剛好是左右顛倒的文字。
另一個傳言,則是達文西的知識水準遠超於當時文藝復興時期,跟現代人的思想已經頗為接近──這不是指他的思想前衛,亦非突顯他在醫學方面的研究──而是他所畫的各種機械圖,土木工程的設計圖,已具備現代的水準……
若說現代有個愛因斯坦,那麼文藝復興的奇葩就是達文西。
但是──
藏在面具下的銀眸閃了閃,艾柏特下意識的抿緊唇線。
成就可與他們兩位並駕齊驅的,現代有一個──只可惜走偏了叉路,成了「虹」的叛徒而死亡……那個人也是天才,憶起和對方相處半年的時間內,那人什麼都可以不帶,唯獨筆跟紙例外。
厚厚的筆記寫了許多關於他們身上基因的情報,包含使用能力時和寶石的同步過程,還有哪些情緒會影響到同步率,該如何改進,如何壓制力量失控的夥伴,使他們冷靜下來的具體方法……
他甚至還想實驗,嘗試將這七種基因的限制打破……造福人類。
就算過了那麼多年,艾柏特偶爾還是忍不住自問──其實,出發點都是善意的,他不懂為什麼換了人做,對方就被定義成叛徒、無可救藥的罪人?
──只是想造福人類,只是想用雙手保護自己必須以性命捍衛的東西……究竟,錯在哪?為什麼所有的心意到最後全都變了樣?
他們引以為傲的信仰,到底是什麼?
「艾、柏、特‧奧、蘭、迪。」狠狠瞪了對方一眼──她就知道,一沒注意就開始販神遊太虛的老毛病!「你再不告訴我上限,小心到時候我開價把整個梵蒂岡給賣囉!」她可是摩拳擦掌等很久了。
總算注意到旁邊女伴的心情極度不佳,艾柏特猛然回神,露出些許歉意的苦笑。
「抱歉。」
「別跟我道歉,到底是多少?」面具底下的她忍不住蹙眉,不知為何,她真的很討厭他的道歉──莫名奇妙的排斥。
猶豫半晌,艾柏特才略為遲疑的說道。
「……沒有。」
「沒有!?」某人傻眼了。「真的假的?」
喂喂喂,小心她到時候開天價,真的把梵蒂岡給賣了喔?那個古蹟的市價,再加上信徒的捧場──買座無人島進行觀光業綽綽有餘。
「嗯,我問過了,真的沒有。」儘管他擔心現在這麼說,雪玫會獅子大開口……
只是,在這種場合──他懷疑,不開口,地契就等著被別人給吞了。
正當他們倆在小聲爭辯的時候,台上的主持人開口了。
「現在進行拍賣的是最後一件──聖瑪利亞感恩修道院的『地契』,最後的晚餐展示之處──」
話落,舞臺前緩緩降下純白色的布幕,只見主持人抬手一揮,投影片的燈光便打在布幕上,倒映出繪有「最後的晚餐」的壁畫。
鮮明的顏色和線條勾勒出西元初的景象──耶穌坐在正中央,往兩側攤開雙手,與他的十二位門徒享用最後的晚餐──閒適的神情,與慌亂的十二門徒成了鮮明的對比,背叛了耶穌的猶大,在畫面上的最左方,一手拿著錢袋,離耶穌最為遙遠……
台下一片驚呼,很明顯的……修道院的地契被竊,在這種非法場合下,已經是公開的秘密……恐怕一開始誰都不相信,只是抱著看戲的態度吧?
接著,一位助手小心翼翼的推著可移動的展示檯到白色的布幕前──已經有些泛黃的紙張裝在玻璃框裡──接著,布幕上的畫面隨即被分割一半,顯示出地契放大的樣子……
「底價8000萬歐元,請出價。」